漱秋(2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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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不过四少,有个事儿我老想不明白,你提点我一下?”他笑得一脸晦涩,眼睛眯得只剩一道缝,缝里透着精光,“你和周老板,是你疼周老板呀,还是周老板疼你呀。”

  这话问出来,没人笑了。冯京墨在他们一帮子人里头,家势不算最显赫的,却颇得人缘,原因有二。其一是,其他人家都是文官,升升倒倒,做不得准。上一天,还是新政府的红人,后一天,说不定连政府都倒了。冯京墨不一样,他们手上是有兵的,不管谁上台,他们都是属于被拉拢的那拨。是以家里官职再高,再有钱,多少总要给他些面子。

  另一个便是,冯京墨脾气好,不像齐羽仪总是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,同他们能玩到一块儿去。性子又好,开得起玩笑,同他说话不用顾忌。可玩笑话归玩笑话,龚老三这话可不能算玩笑话了。

  这句话,头一个就戳冯京墨在上海没势力,还要借周老板的面子。办航空学校的事,虽然并没有闹大,他们这些人也是隐隐听到信儿的,要说龚老三不是戳这回事,还真没人信。

  再有一个,冯京墨身量颀长,面相也是峻挺,可偏偏他腰细,总有那不开眼的背地里拿他的腰做戏,说他男生女相。还有不要命的,吟诗作句的时候,故意说些盈盈一握之类的词。冯京墨表面不说,过不了几日,那些人总要吃点暗亏。次数多了,才长记性了,谁都不敢在四少跟前放肆了。

  今儿龚老三也不知道发什么疯,酒还没喝,就撒起酒疯了。一帮子人一听,有几个家势一般的,登时便偷偷往后退了几步,好像远了这几步,就能不趟这趟浑水了。五少坐得近,含着口茶,心里转了几圈,暗忖是出来打个哈哈呢,还是干脆让龚老三讨个没脸。

  正在想着,冯京墨抓了把桌子上的瓜子,抬手朝龚老三扔过去,嘴里笑骂,“胡说八道。”骂完便转过身专心听戏了,一点都没动气的样子。瓜子噼里啪啦砸在龚老三的脸门子上,轻轻巧巧把这事揭过去了。倒惹得屋子里的人暗地里混使眼色,各自揣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。

  冯京墨脸上笑嘻嘻,心里早把龚老三的祖宗十八代上上下下问候了个遍,无一遗漏。他同周老板私下商议过,为了慕白术以后着想,他们都觉得应该隐瞒下他同周老板这一层关系。商量的结果,便是隐去慕白术,对外只说是冯京墨同周老板搭上了关系。顾老板那边也统一了口径,这回的大张旗鼓,也有这一部分的私心在里头。

  可故意安排是一回事,他是真没想到这个龚老三能这么……他真想把他那个当副院长老爹揪过来质问一番,你家倒霉玩意儿长成这副歪样你知道吗?

  车夫确是熟门熟路的,慕白术付钱下车,站定抬头,便看到用红漆写着巧仙班字号的乳白色电灯。这是一间北平最常见的四合院子,灰墙黑瓦,红漆的两扇门大敞着,一眼就能看到灰砖的影壁。门上除了那几个电灯,左右还各挂了一个长方形的铜牌子,牌子上一样也用红漆写了“一等”二字,下面是竖写的“清吟小班”字样。门楣上还挂有红绿彩绸,垂向两侧。再远一点的墙上,还挂着几个铜牌,一样围着红绿绸子,慕白术没去看上面写的什么。

  慕白术定了定神,抬脚跨了进去。这个四合院没有垂花门,绕过影壁直接便是庭院。抄手游廊那里坐了几个人,俱是中年男子,穿着一色的黑布短褂,头戴瓜皮帽。

  也许是因为天气热,那几个人都是懒洋洋的,慕白术翻过影壁了,他们才听见动静。其中一个立起来,上前几步,歪歪斜斜地打了千儿,开口便问爷找哪位?

  其他几个似乎是连动都懒得动,依旧靠在回廊里打量他。

  慕白术说,“我找五姑娘。”

  这么一说,那人才终于提起劲儿打量起慕白术来。这是张生面孔,这些龟爪子最拿手的便是认人记人,但凡是来光顾过的,下次脚还没踏进来,他们便能认出来。偏偏这个生客不是报花名,而是叫了五姑娘,这是要很熟的熟客才知道的了。这个龟爪子精神了几分,朝里头西厢房叫了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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