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王维:天之骄子的陨落(5 / 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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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结实红且绿,复如花更开。

  山中傥留客,置此芙蓉杯。

  ——《茱萸沜》

  ……

  他爱那座山里一轮圆月可以惊起山鸟的静谧。在秋夜里行走在山道上,任晚风吹开他的衣带,送来淡淡桂花的香气。他记得那座山里渔船荡开荷花的涟漪,村庄里升起的炊烟。他对五言绝句的精研在山水的包裹里记录下天地的不朽。当他记录它们时,他忘记自己,也忘记了半生荣辱得失。

  从此这个隐藏在山谷田庄间的小庄园,与它毗邻的鹿柴、华子冈、文杏馆,在之后一千年的时间里以最悠远的样貌留在王维的诗里,停止了风化,再也没有衰败。

  他在辋川居住时,有欣赏的晚辈裴迪,与他一道诗歌唱和漫游。他把裴迪视为朋友与后辈,总忍不住要把二十年官场沉浮讲给他。但裴迪还有要紧的事情做:考进士。有些傍晚,王维想邀请他一道去散步,裴迪正在温书。王维踟蹰一下,终于还是一个人走了——他是朝廷高官,他在辋川买了大庄园,一切都因他是少年进士,二十岁就开始做官。他苦口婆心劝别人“醉歌田舍酒,笑读古人书”,不要再往官场去钻,又能有多少说服力?回来之后,想了想,也还是要把这一路上的美景告诉他,便写了一封信请驮黄柏下山的采药人带去:

  近腊月下,景气和畅,故山殊可过。足下方温经,猥不敢相烦,辄便独往山中,憩感配寺,与山僧饭讫而去。北(一作比)涉玄灞,清月映郭。夜登华子冈,辋水沦涟,与月上下。寒山远火,明灭林外。深巷寒犬,吠声如豹。村墟夜舂,复与疏钟相间。此时独坐,僮仆静默,多思曩昔,携手赋诗,步仄径,临清流也。当待春中,草木蔓发,春山可望,轻鲦出水,白鸥矫翼,露湿青皋,麦陇朝雊,斯之不远,倘能从我游乎?非子天机清妙者,岂能以此不急之务相邀?然是中有深趣矣,无忽。因驮黄蘗人往,不一。山中人王维白。

  ——《山中与裴秀才迪书》

  等春天到来,与我一起看草木蔓发,轻鲦出水,看溪流边青草被晨露打湿,听田地里分开麦浪的鸡鸣狗吠……这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。但依然想叫你知道其中深趣。甚至比你一心想要得到的那些更能带来宁静快乐。你这样天机清妙,一定能懂得吧?

  除了这座庄园,王维家无余财,房间只有茶铛、药臼、经案、绳床而已,多余的钱全被他用来施舍游方化缘的僧人。妻子去世后,他拒绝再娶,一点点断绝与俗世的联系,降低对外界的欲望。他以为终于找到与多变的世道相处的办法,可以这样过一生。但他对命运的无常实在缺乏基本的想象力。

  六

  天宝十一载(752年),杨国忠接过李林甫的相位,从此宰相与边将的关系日渐恶化。天宝十四载(755年)的秋天,一则谣言传到长安:在杨国忠与安禄山无休止的争斗中,范阳守军忽然过上了每顿吃肉的好日子。谣言传来,并没有引起太多的重视。

  边境有战,是天宝年间的常事。玄宗皇帝在边境设立了十大节度使,防卫奚、契丹、吐蕃、突厥、南诏,还有阿拉伯国家的入侵,拱卫中原,应付战争。久在长安居,战争变成一桩只通过诗歌想象的壮丽事件。输与赢,是领兵将军的荣辱。对于京城的朝官,边将与战争,更多的只是政治势力与利益的连接。

  没多久,更令人不安的流言传来:范阳、平卢、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率领十五万将士与奚、契丹等少数民族号称二十万众,打着讨伐杨国忠清君侧的旗号,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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